国学常识庄子的道家文学理论观

国学常识

哲学思想篇

庄子的道家文学理论观

庄子(前369 ~前286)，名周，宋国蒙(今河南商丘)人。早年做过小官，后终生隐居著书，代表作为《庄子》。庄子是道家学派的主要代表人物，他系统地继承和发扬了老子的思想和学说，其文论思想对我国古代文学理论的发展有着深远的影响，形成了与儒家文学理论并列而互补的两大巨流。

#1

追求自然朴素的艺术风格

庄子继承了老子关于“道”的哲学观念，认为“道”是超越时空而存在的绝对理念，它主宰和支配着人类主体的精神意志。“道”是无所不在、无始无终的。庄子认为，“道"就是“真”，就是“天”，就是“自然”。

庄子在《天运》篇讲了一则寓言：“故西施病心而颦(pín，音频)其里，其里之丑人见之而美之，归亦捧心而顰其里。其里之富人见之，坚闭门而不出，贫人见之，挈(qiè，音切)妻子而去走。彼知颦美，而不知颦之所以美。惜乎，而夫子其穷哉！”庄子正是在顺其自然、“法天贵真”、崇尚素朴的哲学思想上来建立他的文学理论的。《刻意》说：“故素也者，谓其无所与杂也；纯也者，谓其不亏其神也。能体纯素，谓之真人。”这就是说，文学艺术也应该顺合自然，寻求自然的最高境界，要追求纯真素朴的美学效果，这是天下最为至高无上的美。文艺创作必须排除一切雕琢和伪饰，要率性真情，纯任自然，保持事物的自身本性，这才是真正的艺术。

庄子在《田子方》篇中说：“宋元君将画图，众史皆至，受揖而立；舐(shì,音式)笔和墨，在外者半。有一史后至者，儃儃(tǎn，音坦)然不趋，受揖不立，因之舍。公使人视之，则解衣槃礴，裸。君曰：‘可矣，是真画者也。’”这个故事说明了艺术家应该按自己的性情去进行艺术创造，要用率真自然的方式去表现艺术的真谛，才能收到良好的艺术效果。庄子还提出了“臭腐复化为神奇，神奇复化为臭腐”的艺术辩证法，只要根据事物本性去进行创作，美和丑之间也可以互相转化。因此，他描绘和塑造了许多外形丑陋而道德高尚自然素朴的艺术形象，毫无雕饰，物我统一，这是自然的美，这是美的自然。

庄子在《齐物论》中把音乐艺术分为“天籁”、“地籁”和“人籁”三种。人籁，是人吹萧管发出的声音；地籁，是指风吹大地上各种窍孔而发出来的声音；天籁，是指各物因其各己的自然状态而自鸣。庄子认为，前二者是假借他物而发出的声音，不自然，不是“至乐”，只有“天籁”才是“天乐”、“至乐”，是无与伦比的。庄子主张“自然之道”，他反对儒家文艺创作的目的性和功利性，从他返朴归真的艺术主张上看，庄子是最忠实于艺术的。鲁迅在《汉文学史纲要》中评《庄子》一书时说：“著书十余万言，大抵寓言，人物土地，皆空言无事实，而其文则汪洋辟阖，仪态万方，晚周诸子之作，莫能先也。”

#2

“心斋”、“坐忘”的创作方式

庄子认为，文学艺术的创作主体即作者，必须通过“心斋”和“坐忘”这两种方式，才能实现和完成创作的目的和任务。什么是“心斋”呢？《人间世》说：“若一志，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，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！耳止于听，心止于符。气也者，虚而待物者也。唯道集虚，虚者，心斋也。”文艺创作的主体，在感知外物的过程中，经历了“耳——心——气——虚”的认识过程，这就是“心斋”。什么是“坐忘”呢？《大宗师》说：“堕肢体，黜聪明，离形去知，同于大通，此谓坐忘。”坐忘就是要摆脱身心的欲求，要入境。其实，心斋和坐忘是合二而一的，它要求文艺创作的主体通过直观经验去领悟、体验、认识事物的本质，先是入境，然后再获得精神上的自由，从而物我两忘，虚静空灵，这样才能掌握“道”。庄子把上天和下地作为至高无上的“道"的载体，文艺创作主体必须具备“心斋”“坐忘”的虔诚心理，才能“物物而不物于物”就是说以外物为物即役使外物而不被外物所支配役使，才能达到“天地与我并生，万物与我为一”的境地，才能“独与天地精神往来”。

庄子关于“心斋”“坐忘”的论点，从哲学上看有着神秘玄虚的色彩，但在文艺创作上却具有极高的美学价值。文艺创作是极为复杂的，创作主体必须正确处理主观与客观、自由与必然、情与景、虚与实等一系列关系，然后才能“物化”成文学作品。作家必须排除一切功利目的，全神贯注地把要表现的客观事物“物化”到作品中，才能创造出独具匠心、巧夺天工的作品来。庄子在《达生》篇讲过“梓庆削木为鐻”的故事：“梓(zǐ，音子)庆削木为鐻(jù，音巨，挂乐器的木架。)，鐻成，见者惊犹鬼神。鲁侯见而问焉，曰：‘子何术以为焉?'对曰：‘臣工人，何术之有？虽然，有一焉。臣将为鐻，未尝敢以耗气也，必齐（同斋，下同）以静心。齐三日，而不敢怀庆赏爵禄；齐五日，不敢怀非誉巧拙；齐七日，辄然忘吾有四枝（同四肢）形体也。当是时也，无公朝，其巧专而外滑消；然后入山林，观天性；形躯至矣，然后成见鐻，然后加手焉；不然则已。则以天合天，器之所以疑神者，其由是与！’”此外，《养生主》中的“庖丁解牛”，《达生》中的“吕梁丈夫蹈水”，“疴偻者承蜩”，《天道》中的“轮扁斫轮”等寓言故事，都是强调了“技”与“道"的完美统一，这种神化的境界正是艺术创造的最高境界。庄子在《天地》篇中认为：“故通于天者，道也；顺于地者，德也；行于万物者，义也；上治人者，事也；能有所艺者，技也。技兼于事，事兼于义，义兼于德，德兼于道，道兼于天，故曰：古之畜天下者，无欲而天下足，无为而万物化，渊静而百姓定。记曰：‘通于一而万事毕，无心得而鬼神服。’”

一方面，“道”决定了“技”的根本特征，另一方面，“技”也可以再创造出一个艺术之“道”。“道”与“技”的关系，是对立统一、相互转化的关系，这是庄子文学理论的核心。庄子认为，客观万事万物有它固有的规律，即“道”。人们要想驾驭客观事物，精通其技艺，必须掌握客观之“道”，这样才能得心应手，游刃有余。这种通过“心斋”“坐忘”而达到的神化境界，正是艺术创造达到炉火纯青、自然神妙的必然条件。人们只有专心致志，刻苦钻研，长期在实践中不懈努力，才能达到艺术上的成功。

#3

实现“得意”、“忘言”的艺术效果

庄子所主张的“道”是至高无上的，也是非语言所能认知的，但“道”又是必须被人们所认识和掌握的。庄子认为最高的言论是“不言之言”，他广泛地论述了“言”与“道"的辩证关系。

《寓言》篇说：“不言则齐，齐与言不齐，言于齐不齐也，故曰言无言。言无言，终身言，未尝言；终身不言，未尝不言。有自也而可，有自也而不可；有自也而然，有自也而不然。恶乎然？然于然。恶乎不然？不然于不然。恶乎可？可于可。恶乎不可？不可于不可。物固有所然，物固有所可，无物不然，无物不可。”庄子这些议论，显然有着诡辩论的色彩，但这些议论却深刻地表现出他对“无言”的重视，庄子认为“天地有大美而不言”，“知(同智)者不言，言者不知(同智)”。“大辩不言”。创作的主体只有“不言”，才能从宏观的角度去领悟和把握“言”与“道”的本质。

在文艺创作活动中，便直接表现为“言”与“意”的关系。庄子在《秋水》篇中说：“可以言论者，物之粗也；可以意致者，物之精也。言之所不能论，意之所不能致者，不期精粗焉。”庄子在这里是表明“言”与“意”的差别，“言”是低层次的，“意”是高层次的，而在“言”与“意”之上的“道”，是更高的层次，是“言”与“意”都难以认识的。也就是说，“道”是从言外意外才能体悟出来，“道”具有模糊性和朦胧性，言不尽意，意不尽道，意外有道。《天道》篇说：“世之所贵道者书也。书不过语，语有贵也。语之所贵者意也，意有所随。意之所随者，不可以言传也，而世因贵言传书。世虽贵也，我犹不足贵也，为其贵非其贵也。故视而可见者，形与色也；听而可闻者，名与声也。悲夫，世人以形色名声为足以得彼之情！夫形色名声果不足以得彼之情，则知者不言，言者不知，而世岂识之哉！”庄子认为，“道”是不能用语言表达的，靠形、色、名、声是始终也不会认识“道“的，高谈阔论的人更是不懂“道”。“道”是神秘而玄妙的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，言既不能尽意，更不能尽意中之道。

庄子在论述了“言不尽意”之后，明确提出了“得意忘言”的观点。《外物》篇说:“荃(quán, 音全)者所以在鱼，得鱼而忘荃；蹄(捕野免的猎网)者所以在兔，得兔而忘蹄；言者所以在意，得意而忘言。吾安得夫忘言之人而与之言哉？”庄子这里所说的从“言”到“意”的过程，也就是艺术审美的过程，“言”是“意”的基础，“意”是“言”的升华，领悟到了“意”自然就超越了“言”。庄子谈论“言”与“意”的问题，实际上就是文学创作中的“形”与“神”的问题，即艺术形象的塑造问题。“得意”与“忘言”的问题，是艺术形象创造中的两个组成部分，先是具象，后是抽象；先是具体，后是模糊;先是实，后是虚；先是一般，后是典型；先是生活真实，后是艺术真实。总之，庄子提倡创造出“得意忘言”的艺术形象，这才是文学艺术的最高目标。这个思想理论，对后代的刘勰、司空图、严羽、王夫之、王国维等著名文学理论家都有直接的影响，后世的“象外之象”、“味外之味”、“意境”说、“境界”说等等，均受庄子理论的深刻启发。

总之，庄子的文论思想，值得我们认真地去研究。朱自清先生曾评价:“《庄子》也是一部韵致深醇的哲理诗，却以丰富见长。那丰富的神话或寓言，那丰富的比喻或辞藻，给了后世文学广大的影响。特别是那些故事表现着的对艺术或技艺的欣赏，以及从那中间提出的‘神’的意念，影响后来的文学和艺术、创造和批评都极其重大。比起儒家，道家对于我们的文学和艺术的影响的确广大此。那‘神’的意念和通过了《庄子》影响的那‘妙’的意念，比起“温柔敦厚’那教条来，应用的地方也许还要多些罢?”的确是这样，庄子的文学理论所含蕴的中国艺术精神，是我们极为宝贵的遗产，我们应该更好地继承下去。当然，庄子文论思想中的某些复古倒退的消极因素，也是应该批判扬弃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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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文编辑：19国学院司赛雅 19国学院夏滢

校对：18国学院王舒一

辽大国学

出品单位：

辽宁大学国学院新媒体中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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