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八仙得道传》节选

网络  2023-10-10 10:51:39

《八仙得道传》节选

《八仙得道传》节选吕祖高论惊老父 钟仙吟句儆贤徒

如今再说钟离权在吕洞宾家中,教了他五年的书。那时却当唐代武后归政之后,这家世代为官。

洞宾父母,自然也指望儿子能够继承宦业。偏这洞宾生有异秉,对于博取科第的学问,无论何等艰深古籍,一到他的眼中,总是嫌太浅、大粗,不值一读。

他父亲气极了,当着他先生的面上,亲自考查他的功课。不道他所读的书,从头到尾,一字不忘。

他年才八岁,已能帖括诗文,粗而且妙,就是他父亲,也不能不佩服他。更有心找出古书中最难索解的问题来,考他一下,他总是有问即答,脱口如流,并有许多义理,发昔人所未发,正可作得古人知己。他父亲也无以难他,不觉点头叹道:

“此真吾家千里之驹。但黄口孺子,动不动嫌古人书籍不足观,未免太觉狂妄。不知吾人为学,除了圣贤经传以外,更有何书可读呢?”

洞宾听了,对道:

“孔圣之学是入世正道,其言平易近情,可供为人楷模。人人如此,天下暂可太平,而非永久常治之道。

至于出世妙义,还在老君《道德经》内,人人习之,则万年常治,永无乱事。

此中至理,正是我人所应服膺,而今人反忽视之,以为异端之教。

还有许多玄门要旨,道术正宗,皆人生最高学问。

今之自命通人者,反鄙而勿道。此大道所以不行,而天下所以常乱也。”

几句话,把他父亲说得又奇又恼起来。

却说吕洞宾对他父亲说出一番出世的伟论,把他父亲说得目瞪口呆,叱道:

“小子略知皮毛,正如古人所谓才能记得几个古典,怎敢非圣诬道,妄作怪论。

我华夏中国,素以尧舜文武周孔之道治世,数千年相传勿替。

到了本朝手里,历代圣主无不以崇正黜邪为事。

多少通儒硕学,不敢稍作非议,你一个小小的孩童,能有多大见识,敢出此等无法无天的狂言。”

说着,向先生一拱手儿,说道:

“蠢犬如此胡闹,敢烦老师曲意栽成,引之于正,能使寒门不废书香,永承祖业,小弟就感德不尽了。”说罢,怒匆匆入内而去。

钟离权笑对洞宾说道:“为你几句狂言,连累我也讨了个没意思。”

洞宾听了,挺着身子,圆瞪双眼,说道:

“师父别这么说。弟子承师父训诲,已知天地之内,天地之外,只有这一个道。道之外无他道,道之内也无他道。

弟子年纪虽小,已知救世之道,也只是这个道。

天不生我则已,既生了弟子,弟子誓要把世界众生,一起引入大道。有一人不得道,弟子决不独自成道。

弟子也深信孔氏五伦之教,事亲之理。

爹爹虽然不容弟子修道,弟子还要慢慢地感劝爹爹入道。

而且弟子私意,以为劝世救人,要自亲及疏,由近而远。自己的骨肉,尚不见信,更何能感化他人?

师父,弟子救世功夫,定从自家入手。现在爹爹的意思,要弟子读书成名,中高第,做大官,生儿育女,传接香烟。

弟子为要感动他老人家起见,一定事事先遵他之命,做给他看,博得老人家的欢心,方好挽回老人家的心意。师父,你看弟子的见解何如?”

钟离权听了,大赞道:

“三教异途,而其理则一。儒家训人,最重忠孝。

我们既要修道,尤其应该把忠孝大节,时时记在心头,能够如弟子所言,把人生责任一一做完,然后入山修养,那是最好没有的了。

但恐那时世情一重,道念反轻,不但普渡众生的宏愿难以贯彻,就是你本身,也将与草木同腐,落不到一点结果,岂不可怕。”

洞宾笑道:

“师父此言,太小看弟子了。弟子未生之前,家慈曾两得梦兆,说有许多仙官,排着仪仗送弟子投胎。生下来时,室中尽是芳香,院外咸闻空中仙乐悠扬,许多时才散。因此家君常说,弟子将来必是有造化的。

这倒不必说他,最奇怪的是,弟子常常梦见一位白发白须的星官,自称李长庚。弟子久闻玉帝殿中,有位太白星君,姓李,名长庚,多半就是此公了。

他在梦中,时时吩咐弟子许多道门玄理,并叫弟子时时记住:‘天上多一仙人,不如世上多一圣人。’

他又说,这两句话是弟子自己说的。

弟子在梦中,也似乎记得,确曾说过这两句话,但不知何时说的和讲与谁听了,这可记不起来了。

弟子醒来之后,灵府十分清澈,常把这两句话印在自己的心坎里,所以才有度尽世人的宏愿。

师父,弟子此言,确不是一时兴到,随口乱谈的,委实刻刻不忘,存有这个念头啊!”

钟离权笑道:“既然如此,你可记得从何处见过我么?”

洞宾笑道:“那也记不清楚了。但弟子早对师父说过,一见师父的面,就似非常熟识的样子。看来这些许都是前生之事吧。”

钟离权听了,手捻胡子,哈哈大笑。笑毕,又轻轻点点头,却不说话。

洞宾却不甚理会这些,又道:“弟子话是这么说,心中却惦记一件大事。”

钟离权点头笑道:“我省得。我省得。但是并不要紧。”

洞宾怔怔地问道:“师父猜弟子什么心事?”

钟离权笑道:

“想来你志切修道,为要度尽世人,不能不先感化你父母。功名富贵,你所自有。十年之内,一概可以办了。

独是生男育女,不能不有男女屋室之事。你是怕破了法身,未免阻碍修道的功行。你所忧患的,不是为此么?

须知你乃纯阳之体,纵然破了色戒,但只气体感应,已可生育男女,不会摇动精血的。这是因为你根器太厚,阳刚太盛,才有这等好处。

要是别人,一破色戒,就得迟千年道行,甚至全功尽弃,与凡人无殊,才是第一可危的事情咧!”

洞宾听了,大喜道:

“弟子所忧,正为此事。今蒙师父指点,此愁可去。

弟子倒要请问师父究竟是人是仙,何以知道弟子许多事情?

而且师父每天讲授玄门大道,弟子虽愚,也知此等玄理,非大罗金仙,确有千年功行者,不能道其只字。可见师父决非平常之人。

弟子又想起师父到弟子家中那时,很有许多特别的情景。至今弟子家人还常常说起,引为奇事。”

钟离权不等他说完,先笑而问道:“他们是怎样说我呢?”

洞宾笑道:

“就说师父初来之时,自己上门求见爹爹。爹爹因见师父一身褴褛,以为前来告助。先时很想不见,后在门内私窥,望见师父双目有神,清气满面,便说决非求助之人,急忙以礼相待。

及见师父议论高明,口才清朗,几句话就把爹爹惊服得要命。因此十分敬仰,便问师父来意。

师父岸然说道:要收弟子做个门生。那时爹爹正因弟子太聪明,又太顽皮,正苦于请不到一位好先生。既然有师父这样大才之人,作毛遂之自荐,焉有不悦之理?

但是他老人家至今还有疑念未明。因彼此要好多年,师父始终不曾说出自己的家乡所在,也不知师父是何等出身,曾做什么事情,何以这许多年未见师父回家一走,也未闻师父写过什么家书,更不见有甚亲友上门相访。这便是他们疑惑师父的原因了。”钟离权听到这里,禁不住哈哈一笑。

洞宾又道:

“其实弟子年才五龄。爹爹曾说,弟子有生以来,确是夙慧的。

弟子四岁,已毕经史。五岁上头,便被我骇倒两位老师,弄得他们无颜而去。

今得师父辱临指教,事情是非常之好,又恐弟子负才做人,瞧不起师父。

所以喊出弟子,先叫拜见师父。

岂知弟子一见师父,宛如天赐良师,不由不满心悦服似的。未及领教,先已心折。所以弟子曾说,这才是我的师父哪!”

钟离权点头说道:“这也许是你我有些前缘吧。”

吕洞宾矍然道:

“师父,我们前缘是前缘,但我想师父一定是位天上神仙。

许是前生有约,特地下凡来教诲弟子,引弟子入道门来的。师父,今儿闲着无事,师父不妨把前生之事,也对弟子说说吧。”

钟离权听到这句,不觉变了脸色,喝道:

“人世怎有神仙?神仙哪能跑到凡间来,替人教书?你这孩子真会胡说。怪不得你爹爹要骂你狂妄呢!”

吕洞宾受责,并不惧怕,反而笑起来道:

“这是师父故意呕我玩哩。我就知道师父必是天仙下降,师父若说神仙不得下凡,何以世上又传下许多神仙真迹?

大抵真人不肯随便露相,露相之后,必多麻烦。所以讳莫如深。师父既不承认,弟子也不敢妄测高深。

横竖时机到来,师父总会告诉弟子的。”说罢,也不再问,自归书位用功去了。

这吕洞宾天份既高,又得名师教导,自然成为无上好才。

这时,正值唐朝贞观时代。吕洞宾年十二,便跟着一班亲友,同去应试。一战而捷,中了进士第一名,时人称为河中小才子。

一时世家大族,有女儿的,都愿招他为东床佳客。

吕洞宾守师父之训,遵父母主张,十五岁上,娶了本郡何太守的小姐为夫人。伉俪之情,十分敦厚。过了二年,生下一子。洞宾也以才名补官,宦途十数年,钟离权始终相从不去。

一天,师徒父子在衙中治酒小酌,闲谈政治民生之事。忽吏胥进来道喜,说有升迁消息。洞宾父子听了,也有喜色。

钟离权独微笑,不作一声,也不道贺。

洞宾的父亲笑道:

“先生高士,宜不以功名介怀。小儿年才弱冠,仕途太顺,凡人得志太早,必易生骄妄之心。骄则不能更进,妄则为世所轻。人皆羡彼,吾惧其不为福也。唯先生始终管护而督过之,儿子幸甚!吕氏幸甚!”

钟离权听了,不觉仰天大笑道:

“世安有迷于名利而能进于道者?老大人只虑其骄妄非福,抑尤浅言之耳!”几句话,说得父子皆默然不语。钟离权推杯而起,踉踉跄跄离席,走了几步,口中吟道:

传道真仙不易逢,

几时归去愿相从。

自言住处连沧海,

别是蓬莱第一峰。又吟道:莫厌追欢笑语频,

易思离乱可伤神。闲来屈指从头数,

得到清平有几人。

吟罢,大笑道:“了不得!今儿被贤乔梓灌醉了。先失陪了。”说完,向外急走。

吕洞宾父子都怪他今日言语神情有些不伦不类,都道他真个醉了。

吕洞宾本来对师父最尊敬,见他醉容可掬地出去了,忙禀命父亲,亲自追了出来,直到钟离权的卧室。

钟离权一面走,一面还在那里叽哩咕噜的,不知说些什么。一进门,就呕吐狼藉,臭气难闻。他也不管后面有什么人跟着,迳自奔上床去,和衣躺下。

吕洞宾怕他受寒,想替他盖上被,便在他耳旁轻轻地唤了声:“师父,好好睡下,这样睡,是要受寒的。”

钟离权听了,睁开两只惺忪的醉眼,呵呵地笑道:“人生一醉,如登天府。弟子可能从我到天上一游么?”

洞宾笑道:“师父说笑话了。弟子凡浊之躯,如何得升天庭?若是能够升天,弟子求之不得,怎有不愿之理?”

钟离权听了,大喝道:

“胡说,本是天上人,硬向地狱钻,还说什么情愿升天。”说毕,又哈哈一笑,摇摇头说道:“这圈子可怕!这圈子可怕!”说了这两句,登时鼾声大起,悠然入梦去了。

吕洞宾自从应试以来,功名顺利,天天做的都是烦剧之事。亏他年富力强,才识高远,无论冤案疑狱,或是种种为难之事,一经他手,无不神速妥当。外面的声誉,一天高似一天。他自己也渐觉此中可乐,大有沉醉于功名的情况。夫人何氏,才貌都臻上乘。自他出仕以来,又替他购置两个姬人,也皆雅艳清华,智慧不凡。吕洞宾也不免有情,时时对师父夸奖他的妻贤妾美。

钟离权只朝他微笑点头,既不劝阻,也不说什么扫兴的话。不过从此以后,吕洞宾每每和他说道,他总是不肯深言高论,惟以一二语敷衍他的面子。

有时吕洞宾发起急来,说:“师父莫非怀疑弟子不肖,才入仕途,就忘本来面目,所以相弃如遗么?”

钟离权大笑道:“非也非也!修道岂在多言,道贵无为。一落言诠,便非真道。你要我怎么议论,才合你的心意咧?”

洞宾不敢再说,而心中也时时自克自制,唯恐万一不慎,动摇心志,反被外物牵诱了去。但不知物欲诱人,每乘人不自知觉之中,为之潜移默化。

以洞宾之根基,又有那般智慧,那样志趣,再得仙师指导、监教,日夕相从,照常理来说,自该一路顺风地走向大道上去。

凭他的功名声色,和一切人世繁华,怎样的大力引诱,也不能把他提到世路上去。谁知理虽如此,事实上竟不一定符合。即以彼时的吕纯阳而论,实在有些渐渐惑于世情的状态显露出来。

钟离权身为师父,又是他前生的弟子,洞宾修道之责,都在他一人肩上,如何轻易放得下去。

便想乘机点化他一番,顺便即可劝他弃官归林,断绝一切色欲,方可修成至道,无负两世约言。

因于这天席上,佯醉归房,逗得洞宾前来问安,即假借醉态,先将他刺讽了几句。果不其然,洞宾真是根器最厚之人,一闻此言,宛如当头受了一棒,又如清夜钟声,惊回他的迷梦。

眼怔怔瞧着师父已入睡乡,鼾声聒耳,酒气熏人。兼之刚才呕吐的东西,既脏且臭,刺入鼻子,任什么人都要禁受不祝偏偏那时的洞宾,他以公子官员的身份,竟似耳聋鼻塞,一点不曾觉得怎样,对着沉眠的钟离权,只把双手高拱,肃恭立在床边,不敢走开,也不敢厮唤,这一下就整整站了三个多时辰。

中间也有许多下人们进进出出,瞧见这位公子老爷,发呆也似地立在师老爷床边,自不觉有那种惊奇的情形,但又不敢动问。其中有一位老管家,是吕氏三仆世外,他在老大人面前都能说得一句话,作得三分主的,何况这位小主身边,他的权力,自然格外大了。

当下他得了众人报告,一则恐有什么特别的内情,关系小主前途利害。凭着自己的良心,不能不查个水落石出。

二则怕小主人站得腰酸腿疼,回来办不得公事。三则素知师老爷爱护小主,比小主人的父母还来得诚恳。今儿为什么又有这等做作,累他爱徒如此虔诚赔礼。难道小主真有什么委屈他老人家之处?若果如此,他这老管家儿,也该代小主向师爷谢罪。

他怀着这三项意见,这才不避一切,毅然跑了进去,悄悄地把小主的衣襟一拉,这才把洞宾拉得吓了一跳,恍如梦醒一般,冒冒失失地问了一声:“是谁这般无礼?”

回头见是老管家,慌忙施个便礼,叉手问道:“老公公前来作什么?”老管家悄悄地把自己怀疑之点,问了一番,倒惹得洞宾无话可答。

因为自己的情景,果然有些惹人疑议。但却的确不是对不住先生,也没有什么要求先生的事情。

总而言之,他心中的的确确似有非常重大的事情,要待先生醒来,明白指示于他。然而这话,又断不是三言两语,一时三刻,可以说得明白。也许内中主要的话,还不能对老管家说。

经他一问,只得怔怔地一笑道:

“老公公,别胡猜乱想,我是要请教先生一种学业,见先生酒醉高卧,又不敢惊动他。

打算站在床前,等他醒来时,他念我诚心,一定会指导我的,不想又累公公替我担心。公公既然来了,倒也好。还请公公替我吩咐下人,就在此地搭了床铺。我想和先生谈论些学问上的事情。还有一说,若是老大人、太夫人和夫人等问起我时,也不必把方才的情形告诉他们,免得大家为我挂怀。”

老管家听说小主人如此要好,自然欢慰,点点头说道:

“老奴理会得。公子也该早晚进上房去,照常请老大人和太夫人的安,和夫人谈谈说说才好。”

洞宾一一答应。老管家欣然自去。此际下人们早把钟离权吐出的脏物打扫干净,随即进来,安上一个铺位。一切妥当,洞宾命他们出去,无事传唤,不必进来。下人们诺诺连声,退了出去。

洞宾再来看师父时,哪知他鼾声愈大,睡兴越浓。洞宾轻轻叫了一声,仍然不应。洞宾叹道:

“师父委是真仙,哪有一饮便醉,醉得人事不省,睡得如此酣足之理?

必是他老人家爱我太切,望我太深。大抵他见我近来太和妻妾们亲近,防我迷恋女色,障碍修道,所以假装酣睡,试我诚心,然后再以正言教我。

我要轻慢先生,他必看我不足造就,舍我而去。我再从何处觅得这样的高人来做师父呢?”

如此一想,重复肃恭虔敬的躬立床前。看看天色已晚,老管家知道他的意思,把晚餐开到这个房间。

洞宾一人独酌独餐,匆匆忙忙饱了肚子,再来做他的老功课。

看看钟离权却已翻身向内,一般的鼻息浓厚,毫无醒悟的样子。洞宾打定主意,不敢怠慢,仍旧拱手立着。看看又过了个把时辰,照例这时洞宾已该就睡了。

老管家恐怕他过分辛劳,又见师老爷如此沉睡,也觉诧异,便料小主人所言有些不情不实,此中毕竟另有原因。于是重复入内,请洞宾就睡。主仆正相持,才听得钟离权又翻了个身,口中高呼道:

“唉,唉,这一下去,就没有命了。”

一言未毕,早把洞宾吓出一身冷汗。

却说吕洞宾好容易肃立端庄,恭候钟离权大梦醒来。忽听他说出一句惊心动魄的话道:“这一下去,就没了命了。”

洞宾心机灵极,一闻此言,直似冷水浇背,棒击当头,慌忙走近一步,低声说道:“师父,弟子在此。弟子在此伺候师父多时了。”

钟离权一骨碌起来,揉揉眼睛,向外一望,惊道:“怎么睡得这么久?天都黑了。”

老管家上前,说道:

“师老爷睡兴好浓,我们小主人整整伺候了半天,连坐都不敢坐一刻儿。现在已是二鼓时分,老奴是特来伺候小主,请他就寝来咧。”

他这么说,洞宾却非常的惶恐,忙说:“老公公,快请安歇去。这儿让我伺候师父。我自己也会就睡,用不着劳动公公。”

钟离权方笑了笑,说道:

“今儿正吃了你们贤父子的大亏,我的身体也太不行,近年来精神益发坏得多了。你瞧,今儿也才喝得十多杯酒,怎就醉成这么样子。倒累弟子辛苦了半天,太说不过去了。”

洞宾惶恐道:

“师父说这等话,弟子如何当得起呢?”

回头又再三把老管家撵走了。

钟离权自有下人进来送水送茶的过来伺候。他吩咐说:“肚子不爽,什么都用不着,我只要睡了。大家都睡去,用不着你们招呼什么。”众人遵命而退。

钟离权笑问洞宾:“弟子站在这儿,有甚原因?因何又设起一榻,预备和我作长夜谈么?”

洞宾听了,突然跪下地去,叩头道:

“师父,弟子懂得师父深意。弟子自知无状,不该贪恋妻妾,致劳师父垂念,罪无可逭。

但弟子自信,还是从前一样的志趣,一般的决心。世上的物欲,无论如何厉害,弟子决不被它引诱了去。

可请师父放心,弟子决不有负师父期望之殷,教诲之德。唯师父始终怜而教之。”

钟离权听了,倒不禁叹息道:

“人生不怕不能知,独患知之不真。不能知者,遇知者为之指导,立刻能知。唯其自信为知,而不能真知,斯为害烈甚,而终身无省悟之机矣。

汝根基太深,天份太好。凡百事理,人以为难能难索者,汝能顷刻释之,唯其如此。而有些地方,往往不免自信得太甚。

自信为入道第一法门。人不自信,将委蛇唯诺,无一事可成,而何言乎修道?

但自信过深,每致流于偏激、狂妄,弊之所至,可使学无实际,尽成皮毛,偶有讹谬,终身难改,而人亦无敢为之矫正者。

大抵聪明之人,最易犯此。汝乃绝顶聪明人,纵犯此病,亦能转悟,但吃亏已不小了。

譬如你方才所说的几个决字,即自信过甚之一斑。以我所见,你的毛病,就在不能用此决字。既不解决,而偏说是决然、决计、决乎,有这么多的决语,这便是自信过深的凭据。

还有一层,你只知贪恋妻妾之好,是你近时大病,不知除此以外,还有热衷功名,也与好色是同一祸害。

你却自知其一,不知其二,这等毛病,也未尝不从自信太过而来。

因为自信得太厉害了,自谓我是决不那么样的。于是一点心苗,尽不肯向着自己短处着想。而所作所为,种种谬妄,就无从发现出来了。

老实告诉你一句话,今儿我这一番试察,就是要知道,你能否于错误之中,自己转悟所犯的毛病,要是一味矜妄,全不退想一下,纵使我酣睡个十天半月,你也不会那样的皇皇然汲汲然,站立这半天之久。那么,你这个人哪,就叫作聪明反被聪明误,结果转成天下第一蠢人了。

唯其稍有感觉,即能回心内视,所以我又看你是绝顶聪明之人,是真正聪明之人。觉你犯病虽深,尚非根本重症。

所以我便认你转悔之机已到,急要将你已往的过失,纠正一下。你要再不回头,唉!

只怕荏苒驹光,不肯为你屈留个十年八载的。

等你迷梦一深,转眼半生过去,那时真元剥尽,功行难成。纵有入道之心,但其身体精神,已来不及赶上前程了。”

洞宾听了,浑身惊出一场大汗,跪伏于地,叩头不止,流泪说道:

“弟子明白了,觉悟了。以前种种,当作昨日死。以后种种,才在今日生。

子现已回心内视,自觉近来所作所为,已有渐入迷境的危险。

弟子不自以为危,还敢在师父面前夸下如许海口,更见危险到了极处了。”

钟离权听了,命他起来,侍立一旁,方正色对他说道:

“你常疑我是天上金仙,这话不错。但因未遇其机,还有许多俗缘未曾了结,一时不克上天。即如为你之事,也是我应负责任之一。你知道你自己前生是什么人哪?

老实对你说,你便是如今举世敬礼的东华大帝。而我却是你的门生。

钟离权三字,是我的真实姓名,别署云房,人家都唤我为云房先生。

为了如此那般一种原因,你又存着那么一种宏愿,这才奉玉帝的诏旨,送下凡来。

临下凡时,玉帝又付你那么一种重大的使命,所以你的修道,比世上任何修道人来得体面。也因你体面太足,你的责任也愈加重大。你该如何冥心苦志,刻自勤勉,才不负你自己降世的苦心,也不枉了玉帝派遣你下凡一场”

洞宾听了,矍然下拜道:

“弟子恐枉做了师父的弟子,追随师父左右,至于今日,竟不晓得师父真是大罗金仙,并专为弟子一人,下到尘世。弟子更不自知前生今世的因果内容。至于自身所负的责任,竟有那样重大。

弟子向来在师父面前说的狂妄语言,如今想来,真要能够做到那步田地,才够得上尽职尽心四个字,也且不枉我下凡一趟。

师父,弟子现时已有真正的决心,甚愿即刻离开家庭,丢了官职,以便还我自由自在之身,逍遥山水之间,炼我筋骨,长我学识。

数年之后,或者有些成就。那时再求师父指授大道金丹。倘能早成神仙,也可早救一天的世人。但弟子还有私情,未能自解,望师父为我解释方好。”

钟离权见他如此容易了澈,不觉点头叹赏道:

“到底是根器深厚的人,比其他聪明人,又高一筹。

你今所虑的,当是堂上双亲不能立时抛撇。欲待说明再走,又怕不蒙允可,反难走得成功。可是么?”

洞宾道:

“师父圣明,洞见肺腑。弟子现在的心胸,和今日下午以前大不相同。

从前尚有功名利禄妻妾儿女之念,如今却除了年迈双亲之外,再也没有心事。并非对于妻妾儿女能够视同陌路,但他们的年纪既轻,悲苦牵挂都不足以伤他们的身心。

唯有两位老人家,近年来身体本就不大健康,精神也日见衰颓。若知爱子弃家远去,这一气一苦,就可立成大病,为之奈何?”

钟离权笑道:

“你当初不是说度化世人,当从父母妻子开始么?怎么今儿又先作抛撇父母之想呢?

我早对你说,仙道不外人情。既要成仙,又不孝敬父母,慈爱妻子,这便成为天下之忍人,如何可以人道呢?”

洞宾听了,惶然发急道:

“师父教训的话,弟子哪一句哪一时不在心头?但今日之事,事难两全。弟子道行毫无,怎能劝感他人?这不是难死了我么?”

钟离权大笑道:“你既然自觉无此本领,难道不会求教别人帮忙么?”

洞宾一听此言,立刻长跪于地,叩头有声,说道:

“弟子决心出家,誓不返顾。师父既然这般说法,弟子谨以此事拜烦师父了。”

钟离权笑着说道:

“罢罢,来说是非者,便是是非人。我既说了此话,说不得,只好再帮你一次忙。你我世俗交情,也便从此为止。

此后相逢,便成世外师徒,我们的交况,就不是这般形状了。”

洞宾见他允了,心中大喜,叩头而起,问道:

“弟子决定来日黎明出门。师父看我该走哪条路子?”

钟离权默默沉思片时,方道:

“你既抱有宏愿,又具有那样的根基,天地之外,世界之内,无论神人仙佛所居之地,你都可以去得,但今却先要往庐山一行。

那边现有一位神仙,在那山上玉屋洞内等你传授天遁剑法。你有此剑法,可于五遁之外,得一剑遁之法,故有天遁之名。得此一剑,胜如百般利器了。

至于眼前三年之内,你所应习的功课,我已于五年来完全教授于你。

你只把这些法儿一一练熟,半年之后,可以辟谷;两年之后,可以腾云驾雾,召神遣将;三年之后,可略知变化之法,通五行生克之理。

寻常修道人,百年可得者,如尔的质地,可尽于三年间得之。三年期满,尔可在湘江岸上候我。我将与你共同度脱一样有缘之物。那时却再授你更精更深的学问。”

说毕,又取出一件道袍,亲自替他披在身上,吩咐道:

“你莫小看此袍,此名混元八卦袍,水火不能近,刀兵不能伤,遇寒则热,逢暑招风,常常披在身上,更不必再备其它衣服。

大凡修仙之人,到处为家。荒山古庙、山边水涯,皆是天赐家园,有此袍子,寻常妖怪之类,望气知畏,再不敢来寻你的事了。

大凡出家人第一要能吃苦,我今替你打算,倒似不忍叫你吃苦的光景。这便因你自有根基,和其它凭空修持者不同。

你要不信,此番出门,马上可以试验出来。不看别的,只如行路、忍饥、祛睡魔、冒风霜,种种出门之苦,皆是你生平所未习者。但皆不足以苦你,都缘你前生功行道术,比什么仙神都来得深厚伟大。

今生秉着遗气,与众不同,区区炼筋骨、轻形骸那些小道,更用不着怎样修为了。弟子,这些都是你最大便宜之处,别人所万万赶不上的。有此许多的便益,若是趋人歧途,或因循自误,岂不太可惜可痛么?”

洞宾顿首道:“弟子理会得,师父放心。”

钟离权又道:

“还有一件小玩意儿,可以自便,也可以救人。因传与点石成银、点铁成金之法。”

洞宾问道:“师父,这化成的金银,能永久不变原质么?”

钟离权道:“大概可过五百年。五百年后,仍回原质。这也是一种天地循环之理,如何能够永远不变。倘有永不变回之理,今天便不能使它变成金银了。”洞宾蹙然不安道:“既如此,弟子就不愿用这方法,免害五百年后的人。”

钟离权听了,不觉点头赞叹道:

“难得难得。我竟想不到此,这不过是眼前极易明白的道理。

怎奈学法的人,自学他的法。法子学成了,存心救济穷困之人,那已算是极大的善果,极好的心术了。谁还顾到五百年后得着这块金银的人,更受变回铁石的害处。

不但我,大概神仙中能此者不在少数,却不曾听见有哪一位理会到这些事情。

谁想被你这初学主人一语点醒,可谓发前人所未发,纠正多少只顾眼前不管将来的神仙。

只此一言,足抵五百年功行了。难得难得,可佩可敬。”

说着又抚着他的肩膀,喜笑道:

“好孺子,你有这样的善智慧,好见识,前程正未可量。

千年之后,必成神仙领袖无疑也。勉之勉之,莫枉负了这好天份好资质啊!”

洞宾受赞,有些不安道:

“师父如此夸奖,弟子怎受得起。

弟子但求早成正觉,得追随几杖,劝化世人,于愿良足。至于本身前程,何敢作非非之想呢?”

钟离权点头道:

“神佛仙人功名禄位,也都有个定数。天之所置,人不能废。其所弃者,人也难以自拔。

你此番前去,马上就有一件闲事,挨到你身上来。你既不能不管,管了闲事,就有小小的口舌之灾。即此小事,也有因果之理在内,好在前途有人庇护,不足忧也。”

师徒二人一直讲说到天色黎明。洞宾不敢逗留,拜别师父,就想动身。

钟离权道:“现在重重门户,你怎样走得出去?来来来,待我送你一程罢。”

于是手挽洞宾,出了房门,却是一个小小的天井。仰视天空,微微有些星月之光,躲在流荡不停的乌云里面,却是怕见人面一般,老是不再露脸。晓风起处,天井中梧桐枝叶,萧然作响。

枝头好鸟,倦梦方回,吱吱喳喳地互相告诉,似说晨光到了,大家醒醒儿,各干各的正经去,莫再沉迷在黑夜之中。地上的师徒俩,手挽手儿,微作感喟之声。

洞宾惨然说道:

“师父,人为财死,鸟为食亡。天生人物,何故使之一个个沉溺于世情欲海之中。看他们晨兴夜寐,孳孳名利,他们自己定觉得做人是应该如此的,这才是人生正当的方法咧。

但从世外人看来,与枝头鸣鸟的奔波觅食,有甚么分别。一旦大限临头,命在俄顷,生时辛苦机谋、智取力夺所得的功名利禄,可能带得一丝儿到阴间受用?

又如此辈飞鸟之才过春夏,又届秋冬,碌碌庸庸,无休无歇,转眼儿老死林巢,或为顽童所害,或伤弋人之手。所有生前飞驰奔骛,种种勤劳所得的结果,又是怎样?

弟子学道伊始,自顾不遑。面对于此等只顾眼前不思退步的人物,兀是忍不住替他们悄悄心忧。师父,弟子将来可能替他们稍尽尽匡救之劳么?”

钟离权微笑道:

“昔人说,一夫不获,时予之辜,是何等伟大的心胸?

佛如来说:‘我不入地狱,谁入地狱?’是何等慈悲心肠?舜人也,我亦人也。

人之所能而谓我必不如者,此懦夫蠢奴之所为,有志者弗屑也。

弟子啊!你有此好心,可莫问将来的能与不能,只顾眼前的如何勤力。天道最公,天心最仁。人有善念,天必从之。

行矣弟子,奔尔前程,尽尔心力。将来之事,将来再说,戚戚萦怀,匪第自苦,亦足分尔道心,大可不必。

别矣洞宾,好自为之。毋忘三年后湘江岸之约。”

说毕,伸手向空中一招,猝闻咿哑之声,起于天末。

洞宾一惊顾问,有白鹤一头,自空而下,飞翔树林三匝,把方才吱喳的小鸟惊得呀然一声,四散飞奔。

钟离权喝道:“孽畜安得恃大欺小,玩忽公务。还不快来送你师兄出门去呢。”

那鹤听了,立刻滚身而下,落于地上,化为一个童子,目秀眉清,唇红齿白,端的令人可爱。

向钟离权稽个首问道:“师父,是哪一位师兄?”

钟离权指着洞宾说道:“就是这位吕师兄,他今要去南昌地界。你可把他送到江北岸上,由他自去吧。”

洞宾听说,一面向那童子举手为礼。童子也还了一礼。

洞宾此时倒有些恋恋不舍的样子,执着师父的手,呜咽有声。

猛听得钟离权大喝一声:“既云修道,何得尘心太重?还不快快前去!”

说时,伸手在洞宾额上一拍。洞宾大吃一惊,慌忙睁眼一看,咦,真是仙家妙用,神秘不测,自顾此身已飘飘然飞上九霄云外。也不晓得怎样跨上童子的肩头。这童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又变成了白鹤,将他驮在半空。这一来,把洞宾吓得做声不得。未知洞宾此去有何异事,却看下回分解。


(中华道藏,正统道藏,道家文化道家思想万寿道藏美利坚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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