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教是多神教嗎？

摘錄自嚴家建博士《道教上帝觀》附錄三

要了解道教是不是多神教這個問題，首先必須弄清楚什麼是道教的終極信仰。

弄清楚一個宗教的終極信仰，就是為該宗教的神靈觀分類的最基本原則。比如，猶太教、基督教以及回教所終極信仰的只是一位神，因此都算是一神教；而佛教基本上不信仰神，因此算是無神教；至於印度教，因其信奉多神，而信徒又以各自所信奉的神為主神，因此可算是多神教。

道教以「道」名教，所終極信仰的自然是「道」。什麼是道？道教相信，道本身就是存在的，道並不依靠任何外在的因素才能存在，道等同於存在。道是宇宙一切萬事萬物運作的總法則，宇宙一切萬事萬物因為道的存在，所以才能自然而然配合無間地運轉不息。總之，沒有道就不會有宇宙一切萬事萬物。

此外，道教所要解決的生死大事，就是「長生久視」，也就是永恆長存。要達到「長生久視」，就必須做到「與道合真」，而「與道合真」的關鍵就在於通過「學道」、「修道」來徹底領悟道的法則、道的本質以及道的存在，也就是所謂的「悟道」、「得道」。

由此看來，「道」就是道教最基本的、最終極的信仰對象。

值得注意，道不是神；道教相信，道是超越一切現象但又是內在於一切現象的存在，而不是人格化的神。因此，從道是道教最終極的信仰對象，而道又不是神這方面來看，道教顯然不屬於任何「神教」的範疇，道教基本上可以勉強算是無神教。

但是，道教又信仰神，比如最高的三清，還有僅次於三清的玉皇上帝，那麼，這又怎麼解釋？

如果認真分析一下道教的神學，可以發現所謂的最高尊神三清、玉皇上帝等，都與道有不解之緣。

根據道教神學，三清指的是玉清元始天尊、上清靈寶天尊以及太清道德天尊，這三清其實是無形無相、無聲無臭的道的玄妙體現，三清雖名為三（玉清、上清、太清），但實質上卻是一（道），《太上道德大天尊說道元一炁經》說得十分清楚：

道以一始，亦以三成。

葆此一炁，化為三尊；三以一殊，是一非三。

成三化一，歸一還三。

簡而言之，三清是「三位一體」的，是道本來的體現，因此，三清實際上就是道。那麼，只信仰道不就成了嗎，又何必再信仰三清呢？道教神學認為，道無形無相、無聲無臭，依靠感官經驗的眾生如果沒有正確的指導，顯然無法體悟道，為了普度眾生，道因此具體顯現為三清，作為行道的一種方便：玉清元始天尊顯示著道的尊貴以及道確實存在，稱為「道寶」；上清靈寶天尊揭示了讓眾生得以窺見大道奧秘的神聖經典，稱為「經寶」；而太清道德天尊則表示了道無師不授的實際情況，稱為「師寶」。總之，信仰三清就是信仰道，跟道教終極信仰道沒有衝突。

至於玉皇上帝，根據道教神學，玉皇上帝是三清（主要是上清靈寶天尊）所化；由於三清是道，三清化生玉皇上帝，也就是說玉皇上帝是道的化身。道之所以具體化為玉皇上帝這一法身，主要是讓玉皇上帝執行主宰宇宙一切的職能，包括生養萬物、覆護萬類、指引萬靈。

從這一簡單的說明可以看出，道教所信仰的神，即使是最高的神三清，仍然脫離不了道這一最高本體。不單如此，道教相信神都是由道所「化」的，換句話說，神的本質仍然是道，信仰神也就是信仰道，符合道教的終極信仰。

道教所終極信仰的是獨一無二的道，而不是林林總總的神。因此，從終極信仰這一層面來看，說道教是多神教顯然有誤。

順便一提，有些人把道教歸為「精靈崇拜」，說道教崇拜大大小小的鬼怪精靈，這其實表露了這類人對於道教信仰、教理、教義缺乏正確的了解，同時也暴露了本身作學問缺乏實事求是的態度，純粹屬於道聽途說、信口開河。須知道，道教所終極信仰的是道，道教徒所嚮往的是「與道合真」的崇高境界，更何況道教是出了名擅長「抓鬼」和「驅邪」的，又怎麼可能崇拜精靈？

道教既不是一神教，也不是無神論，更不是多神崇拜。道教是信仰「道」為最高本體的宗教，而道又可以玄妙地具體化為超越存在的最高尊神三清，信仰三清就是信仰道，因此，我們可以權且名之為「本體神教」（Ontotheism），這樣也就可以彰顯道教的終極信仰是本體（道）而不是神，但同時又相信至高尊神是因為本體而超越地存在的;這就是道教獨特之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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